二月王國

一位來自內蒙古的退休數學老師，在1996年一次原本愉快的探親旅程中，意外淪為醫療受害者，二度在鬼門關前徘徊。為了討回公道，她背負債務、失去老伴，至今孓然一身，流離失所。但是在這個意外的、看不到盡頭的傷痛之旅中，她也得到了信仰，成為醫療、法律的專家。親人們苦勸她回鄉頤養天年，但她不願放棄努力，「就算等不到遲來的正義，至少我可以明明白白地走，不是糊裡糊塗等死。」

當年她陪伴愛人從內蒙到上海探視婆婆，身體健朗的她，大概因旅途勞累偶感心臟不適，雖然第二天就沒事了，但關心的親人們堅持讓她去上海最大的醫院檢查。那位醫生看來頗熱心，聽到她的口音就知道她是北方人，並且根據她口述的症狀即刻判定是心臟「旁道」造成，就是說她的心臟多了一條導管，一定要做手術阻斷，否則不能根治。她自覺身體健康，萬般不願，但醫生解釋說只是小手術，成功率百分百，親人十分熱心，馬上四處張羅把她送進病房。

要做手術，當然先要確定她的心臟是否確有旁道，醫生就讓她去做了一個檢查。她只聽到負責檢查的另一位醫師說：「正常！」當時也搞不清楚什麼意思，但主治醫師仍然安排開刀。開刀前，她每晚還帶頭跟病友們爬上十八樓頂，看夜景。

到了手術枱上，果然是個小手術，僅給她半麻，從大腿和右肩插了兩根內視鏡，她的意識清楚，還可以看到內視鏡的大螢幕。可是奇怪得很，醫生們翻來覆去找了很久，好像找不到多餘的心導管，兩位醫師低聲一直討論，甚至幾度退到一旁，捧起書本研究。足足躺了五個小時，她渾身酸疼，嚷著不要做手術了，但護士給她戴上了氧氣罩，一會兒她就昏迷過去了。醒來後，她已躺在加護病房，更赫然發現自己左胸插進兩條細管，另一頭連著一個小盒子，她的血液從一根管子流出去，進入小盒子再從另一根管子流回體內。心中十分驚駭，但此時的她虛弱得連說話力氣都沒有了。

半昏半醒之間，她看到主治醫師和另一位醫師來到床前，似乎小聲爭辯著什麼，只聽得主治醫師說「給她安起博器！」兩人離開後，護士突然「像趕火車似的」急急忙忙跑進來拔掉她身上許多管子、儀器，再度把她推進手術室。她的愛人得到其他病友指點，說起博器有很多種，千萬要裝品質好的，否則沒命。於是也追進手術室，對醫生苦苦哀求。醫生手心裡捧著一個像懷錶樣的東西，氣沖沖幾乎頂到他鼻尖說：「你看清楚了！這可是法蘭西貨，你還不滿意？要更好的，行！二十萬、三十萬的都有，你拿錢來！」她看著心裡非常生氣，但口裡又說不出話來，又昏了過去。

再醒來後，她的體外心臟移去了，但感覺更難受，胸口裡好像有兩顆心分別在跳。沒多久，右大腿突然腫起來，把皮膚撐得光亮亮的，而且很快地整條腿由紅發紫。醫生說是大腿動脈發生血栓，緊急治療之後漸漸好轉。但是很快地又出現狀況，這次是她的胸部腫脹起來，同時發起紅疹，原來腿部的血栓被趕到了胸部，造成更致命的肺血栓！這時醫生也慌了手脚，竟然叫護士拿酒精來擦拭，擦過之後紅腫暫消，但很快又腫起來。醫生馬上又要她動手術，這次她說什麼也不依了，立刻堅決辦理出院，到北京找其他的醫院急救。這時距離她入院已經折騰了四個月，起博器也已安裝二個月。然而到北京以後，找遍首都竟然沒有醫院收治，都叫她「哪裡做的手術，回哪裡去治」，沒有一家醫院願意為別家醫院的事故善後。

四處碰壁又過了二個月，最後在走投無路下，她們硬著頭皮闖進解放軍醫院。這家軍醫院本來是絕對不會收治一般老百姓的，還好遇到一位專治起博器問題的一位老醫生，不願見死不救，決定為她動手術。

她的命，這才救回來了。但也從此，她便踏上了追尋正義的艱苦長征。